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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华真经义海纂微 (褚伯秀)
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九
武林道士褚伯秀学
人间世第三
且以巧斗力者,始乎阳,常卒乎阴,泰至则多奇巧;以礼饮酒者,始乎治,常卒乎乱,泰至则多奇乐。凡事亦然。始乎谅,常卒乎鄙;其作始也简,其将毕也必巨。言者,风波也;行者,实丧也。夫风波易以动,实丧易以危。故忿设无由,巧言偏辞。兽死不择音,气息第然,於是并生心厉。克核太至,则必有不肖之心应之,而不知其然也。苟为不知其然也,孰知其所终!故《法言》曰:无迁令,无劝成,过度益也。迁令劝成始事,美成在久,恶成不及改,可不慎与!且夫乘物以游心,托不得已以养中,至矣!何作为报也。莫若为致命。此其难者。
郭注:始阳卒阴,欲胜情至,港兴害彼而不复循理也。始治卒乱,旅酬有次,湛湎淫佚#1而无所不至也。烦生於简,事起於微,此叉至之理。夫言者风波,行之则实丧。事得其实,则危可安而荡可定也。忿怒之作,常由巧言过实,偏辞失当。譬蹴兽穷地,意急情尽,气息不理,第然暴怒,俱生疣疵以对之。克核太精,则鄙吝心生而不自觉,又安能知祸福之所诣邪?迁令劝成,事之危殆。美成者任其时化,譬之种植,不可一朝成。彼之所恶而劝强成之,则悔改寻至。且夫寄物以为意,任理之必然者,中庸之符全,斯接物之至。当任齐所报之实,何为为齐作意於其间哉!直为致命最易而以喜怒施心,故难也。
吕注:人心善渊而静,则言者所以为风波而易动,止则居实而安;则行者所以为实丧而易危,然於易动易危之际,不可不谨。夫事其心、忘其身,则无阴阳之患;无迁令、无劝成,则无人道之患。其心之出,有物采之,是乘物以游心也。有为也,缘於不得已,托不得已以养中也。今使於齐,莫若为致命而已,政命则不以死生祸福动其心而事之情得矣。夫何作为以报哉,唯致命尽情,此为难而已矣。
疑独注:以巧斗力者,始於喜,卒於怒;以礼饮酒者,始於治,卒於乱:奇巧谓诈伪,奇乐谓异欢。始於信谅,卒於鄙野。始也尚简,其终必大,此亦人事之常。心以喻水,言喻风波。德,实也。行,华也。无行则德不亏,无华则实不丧。心已欢故易以动,德已失故易以危。夫忿怒之施,因巧言不实,偏辞失理,犹迫默穷地,呜不择音,气息第郁,疵疠并生,此喻事其心者当放之无为之地。若引之忧患之途,与迫兽穷地无以异矣。克者,责人太切。核者,迫人太甚。不肖之心冥然应之而不自知也。为使者,迁玫其令,劝助其成,皆危殆之事。美成在久,仁在乎熟是也。彼所恶者劝强成之,则改悔寻至,可不慎欤?乘万物以游心,托至理以养中,理所当为者,不得已也。缘督以为经,即不得已以养中之义,斯为至矣,.又何必强有作为以报人君之德?莫如为致命而不辱,此其为难也。
碧虚注:巧变则铃争,乐变则必乱。风波之言易动,实丧之行难安。逼兽穷地,则恶声出;责人太深,则和气丧,理自尔耳!莫知所以然也。遵法令者不迁,吗自成者不劝。美成在久,大器晚成也。恶成不及改,将夺必与也。乘物游心,则任物。托不得已,则虚己。作为以报,则伪矣;自忘则易。欲致君命所以为难,非难非易,唯有道者能之。
赵注:始阳卒阴,始治卒乱,此理之必然。水遇风而波作,兽将死而咆哮,亦势所必至。一言之发,激怒於人,非风波乎?人既激矣,将行其怒,非实丧乎?迁令劝成是谓过度,从而益之事必危矣。美成者因喜而得成,犹贵在乎久;恶成者本无成意而强之使成,必不久也。心寄於物,一寓於不得已,而心不为之动,养中之道无加於此,何必逆料其难成而作为报也?莫若政命尽情,此其难者。
庸斋云:阳,喜也;阴,恶也。戏剧太甚,则有过用奇巧者。招饮以礼也:治,初筵、秩秩时也;乱,载号、载呶时也。饮酒过当,故乐多异常,或成争竞。谅,信也。鄙,诈也。人世相涉言语,则风波之所由起;行有名迹,则丧实矣。忿怒之设,由於巧言偏辞,如驮死之时音又何择?气息第怒,狠戾并生,是为克核,故不肖之心应之而不知其然也。到此,就奉使上结。无迁令,即传其常情也。无劝成,听其自然也。才起过当之念,便是求益,谋事必危。美成在久,言人之相与尽善,非一日可成。一事不相顺,有转步便成恶者;是不及改也。若乘物以游心,於自然托不得已以养其中正,此为至矣。何又有所作为而后友 #2 命邪,但当真实致其君命,不必过虑事之成否也。
出世间法即世间法,能处世间而无累,是为出世问矣。先论奉使传命之难,却泛说世事感召势之必至而莫知所以然,使求其理而已。风波、实丧之语,诚为切当。克核太至:核,同劾,诸解罕详及,唯疑独分为二字释之。今拟从核字本义为之说云:核者,木果生意所寓,仁在其中;先贤尝取以喻七爱之意。今谓克削其核,则伤其仁而生意尽。克削其行,则伤其义而交道绝。故不肖之心不期应而应之。肖,类也,七心锡类,一视同。慈仁苟不存,则其心不类,何恶弗为?益由有以召之,其机不可不馑,《文中子□周公篇》:好奇尚怪,荡而不止,必有不肖之心应之。语本乎此。美成、恶成,对待立义,诸解或以恶音去声,今拟从本音解云:美善之成至难,铃积久以化之;过恶之成至易,虽欲改而不及矣。上句戒其无迁易国家之号令,下句戒其无劝成齐侯之骄志也。乘物以游心,因理而行,不逆虑成否也。不得已以养中,理极而止不失乎中道也。如此亦足矣!何必作为以报其君哉?莫若为致命,言但听其死生祸福,则处此亦何难之有?夫子始告以命义大戒,终亦归於本意。观此一段,曲尽物情,孰谓南华傲睨物表而略於世故邪?
颜阖将傅卫灵公太子,而问连伯玉曰:有人於此,其德天杀。与之为无方则危吾国,与之为有方则危吾身。其知适足以知人之过,而不知其所以过。若然者,吾奈之何?莲伯玉曰:善哉问乎!戒之,慎之,正汝身哉!形莫若就,心莫若和。虽然,之二者有患。就不欲入,和不欲出。形就而入,且为颠为灭,为崩为蹶;心和而出,且为声为名,为妖为孽。彼且为婴儿,亦与之为婴儿;彼且为无叮畦,亦与之为无呵畦;彼且为无崖,亦与之为无崖;达之,入於无疵。汝不知夫螳娘乎?怒其臂以当车辙,不知其不胜任也,是其才之美者也。戒之,慎之,积伐而美者以犯之,几矣!汝不知夫养虎者乎?不敢以生物与之,为其杀之之怒也;不敢以全物与之,为其决之之怒也。时其饥饱,达其怒心。虎之与人异类,而媚养已者,顺也;故其杀者,逆也。夫爱马者,以筐盛矢,以娠盛溺。适有蚊虫仆缘而批之不时,则缺衔毁首碎胸。意有所至而爱有所亡,可不慎邪!
郭注:夫小人之性,引之轨制则僧己;纵其无度则乱邦。不知民过之由己,责民而不自改,吾将奈之何?反覆与会,俱所以为正身。形不乖连,和而不同。就者形顺,入则遂与同。和者义济,出则自显伐。与同,则是危而不扶,与彼俱亡矣。自显和之,且有含垢之声,彼将恶其胜己,妄生妖孽,故当玄同光尘,然后不得而亲、疏、利、害也。与之为婴儿,不立圭角以逆其鳞也。今知之所无奈何而强当其任,犹螳螂怒臂以当车辙,积才伐美以犯,危殆之道,故顺理则异类生爱,逆节则至亲交兵, 当世接物, 逆顺之际, 不可不馑也。
吕注:其德天杀则人所不能生。与之无方则危吾国,与之有方则危吾身,无所施而可也。知人之过而不知其所以过,则尤难事者也。就之失在入,入则与之同;和之失在出,出则与之异。故为颠灭崩蹶、为声名妖孽者,以其与之同而不知所以扶持;与之异,而不知所以将顺故也。与之为婴儿以至於与之为无崖,则虽与之无方,不至於危国;虽与之有方,不至於危身。益因其性之所有而达之,如宣王好勇、好货,而孟子导之以王道是也。后文螳螂、爱马皆引喻之言,大意明白,不复全解。
疑独注:天杀者,言其恶德禀於自然而不可化。方,矩也。与之游矩之外,则恣欲败度,吾国危矣;与之入矩之内,则制欲夺情,吾身危矣。知人之过而不知其所以过,吾奈之何哉?答以先正汝身,形在外宜与人同,故莫若就;心在内,宜与人异,故莫若和。就不欲入,惧其亵狎也;和不欲出,恶其自显也。入而亵狎,则为颠灭崩蹶;出而自显,则为声名妖孽。此所以宜戒慎。婴儿,无知。叮畦,界畔。崖,岸也。顺彼所为,随而不逆,然后导达之,使入於无疵也。螳螂怒臂,戒颜阖勿樱其锋。养虎、养马,俾颜阖导之以理也。
详道注:臣人易,傅人难;傅人易,傅太子难。势尊、位重,理所难化,况其德天杀!此所以栗之也。形就者,比而不杂,外曲也;心和者,异而不乖,内直也。外曲则不失人;内直则不失己。就而入,则与之为无方,而危吾国;和而出,则与之为有方,而危吾身。则当与之为婴儿而无畦、无崖,达之入於无疵矣。古之君淫亦淫、君奢亦奢者,以此。余注栗同前说。
碧虚注:相与为恶,则乱邦;率之以道,则害己。唯善歙张之权者,斯能傅之。若省己过,则无凶德矣。正身者,不言之教。形莫若就,与之无方也;心莫若和,夺之有道也。就入则同恶,为颠灭崩蹶,所以危吾国;和出则自矜,为声名、妖孽,所以危吾身。故自婴儿以至於无崖,此所以歙张、予夺之道也。螳螂怒臂以当车辙,才美力微,不败而何?养虎、养马,喻制物在乎卫,役人在乎权。亡其权、衍而欲御物,斯自害而已矣!
赵注:形就则使不我疏;心和济其所不及。和犹和羹,非以同为和也。虽若是犹恐不免,就而入,则逢君之恶;和而出,则彰君之恶,颠灭崩
蹶,是沦胥以亡。声名、妖孽,是求名而攘祸,故叉和光同尘,使无得而瑕疵,乃为至也。螳螂、养虎、爱马三喻,事异而意同。
鬳斋云:其德天杀,言为天所销铄。无方,无法度也。言纵彼败度,必危吾国;若救正之,则祸爻及身,吾奈之何?教以正汝身者,率己以律人也。就,随顺之。和,调和也。外随顺而内调和,然犹无息。随顺而与之为一,是就而入也。调和而圭角稍露,是和而出也,不免颠灭妖孽而已。婴儿、无叮畦、无崖,是形容无知妄为之状。彼方如此,我且顺之;到有可觉悟处,就加点化,使之跃然醒悟,或可以入无疵之地。螳螂怒臂,喻小才自矜,以当大事,鲜不败者。养虎、爱马,义自显明。观伯玉之教颜阖,又下夫子教子高者一等矣,盖子高犹知尊楚君,有奉命忧惧之心。故夫子告以命义大戒,终之以乘物游心,托不得已。虽委身为使而犹知存所天,未至徇人而忘己也。阖则既知剧绩之不可傅而欲傅之,先己怀疑而求彼之信己,於理已稍悖矣。故伯玉告以正汝身哉,立其本而后末可举也。形就心和,是见其势不可以力正,姑立此苟全之论,非为傅之道也。况就而入、和而出者乎?至於与之为婴兑、为无叮畦、为无崖,则就入之尤者。虽有因机点化一着,然师傅之尊,岂无善诱之道而遽至於是?纵由此而达之,仅可无疵而已,安能化物哉?螳乡怒臂,正以喻阖将恐不免耳。养虎、爱马,又所以申前喻,而俾之加谨也。
匠石之齐,至乎曲辕,见栎社树。其大蔽#3牛,洁之百围,其高临山十仞而后有枝,其可以为舟者旁十数。观者如市,匠伯不顾,遂行不辍。弟子厌观之,走及匠石,曰:自吾执斧斤以随夫子,未尝见材如此其美也。先生不肯视,行不辍,何邪?曰:已矣!勿言之矣!散木也,以为舟则沈,以为棺椁则速腐,以为器则速毁,以为门户则液构,以为柱则蠹。是不材之木也,无所可用,故能若是之寿。匠石归,栎社见梦曰:汝将恶乎比予哉?若将比予於文木邪?夫攞梨橘柚,果蓏之属,实熟则剥,则辱#4大枝折,小枝泄。此以其能苦其生者也,故不终其天年而中道夭,自掊击於世俗者也。物莫不若是。且予求无所可用久矣,几死,乃今得之,为予大用。使予也而有用,且得有此大也邪?且也若与予也皆物也,奈何哉其相物也?而几死之散人,又恶知散木!匠石觉而诊其梦。弟子曰:趣取无用,则为社何邪?曰:密!若无言,彼亦直寄焉,以为不知己者诟厉也。不为社者,且几有万乎!且也彼其所保与众异,而以义誉之,不亦远乎!
郭注:不在可用之数日散木;可用之村为文木。物皆以用自伤,数有睥睨己者,唯今匠石明其无用乃为挤生之大用。弟子犹嫌以为社自荣,不趣取於无用。匠石谓社自来寄,非求为之,木乃以社为不知己而见辱病。岂荣之哉?夫以无用为用,虽不为社,终不近於万伐。是彼以无保为保,而众以有保为保。无用者,泊然无为,而莘村自用。汝以社誉之,不亦远乎?
吕注:梁社不村而神者也,其大蔽牛,则其本根深固可知。彼以不材为用,而观者以为美,是不知己也。知其散木故寿,此所以为匠伯器群村而用之之道也。自为舟则沈至为柱则蠹,此所以为不材也。栎之不材是木之质,则擅梨橘抽乃所以为文,折泄拾击以文灭质也。先操斧斤而观,后舍之而去,则几死而乃得之,为予大用。使可以为舟楫、棺椁,且得有此大也邪?唯不物乃能物物,而物与物奈何相物也?夫无用者固不知其无用,而趣取之则为社者固非彼所知而日求无所可用者;向之不知己者以己材为美,是诟厉也,直寄之无用而已,彼安知其无用而趣取之乎?彼所以不剪者在於不村,虽不为社,岂有万乎?则为社者非彼所保也,众以有保为保,而彼之所保与众异。非可以义誉之,欲学者忘义而求之也。
疑独注:散木,非规矩绳墨所能制;散人,非仁义礼乐所能拘。唯至命者斯足此语。栌梨橘抽以实而害其生,凡物以有用自伤者,莫不若此。且我求无所可用久矣,数为匠者睥睨,是几死矣;今得匠石以为不材,此无用之用,实为大用也。使其有用岂得若此大邪?子与汝皆受命於造物,均为物而已,奈何相物也?匠石弟子谓栎树何不疾取无用而又为社邪?匠石曰:栎非求为社,社直来寄耳,汝言此则栎树以汝为不知己而诟厉之也。彼以无用保其生,纵不为社,亦岂有万伐乎?彼以无保为保,众以有保为保,此其所以异也。
碧虚注:栎社巨村,人皆厌观,若非匠石别识,几为执斤者所伐。今以全朴为大用也,奈何相物?犹嫌匠石有分别之意,然弟子尚以为良村而托社自饱,匠石谓彼社直来寄木,非木求为社也。以曲辕乡俗为不知己者,以社为辱谓之诟厉,至人以无用全生,世俗以不村见弃。栎社与文木有异,唯匠石知之耳!夫木犹不可以义誉,而况至人之道乎?
赵注:匠石章发明大木无用之用,与逍遥游意同。《肤斋口义》颇类吕氏、疑独,但趣取无用则如本音,谓此木志趣取於无用,何铃为社邪?章末以义誉之,谓汝乃以义理求其毁誉,相去远矣!
前章备述处身应世之难,此章复引栎社以不村自保而全无用之用,又假匠石答问以发明之。几死乃今得之为予大用是一句。奈何哉其相物也,言予汝皆禀形为物,汝乃欲用我邪?几死之散人,谓汝以能自役,亦几死矣。予安於无用,岂汝所知哉?弟子又谓栎之本趣,既取无用,则何以社为?匠石令其不必言,彼社直来寄耳,非求为社也。正以社为不知己而加诟厉,且既安无用纵不为杜亦何得有蓊伐乎?益彼所保者不材,故与众异,而汝以社义誉之,相去远矣,喻淳朴之人自全於世,不愿人之吹嘘奖借,或得誉於乡党亦寄焉耳!岂以为荣哉?唯其不可得而利,所以不可得而害也。
南伯子綦游乎商之丘,见大木焉有异,结驷千乘,隐将花其所籁。子綦曰:此何木也哉?必有异材夫!仰而视其细枝,则拳曲而不可以为栋梁;俯而视其大根,则轴解而不可以为棺椁;咕其叶,则口烂而为伤;嗅之,则使人狂醒三日而不已。子景曰:此果不材之木也!以至於此其大也。嗟乎!神人以此不材。宋有荆氏者,宜揪棺桑。其拱把而上者,求狙猴之代者斩之;三围四围,求高名之丽者斩之;七围八围,贵人富商之家求禅 #5 傍者斩之。故未终其天年,而中道夭於斧斤,此材之患也。故解之以牛之白颡者与豚之亢鼻者,与人有痔病者不可以适河。此皆巫祝以知之矣,所以为不祥也,此乃神人之所以为大祥也。
郭注:天 #6 王不材於百官,故百官御其事,明者为之视,聪者为之听,知者为之谋,勇者为之杆,夫何为哉?玄默而已。群材不失其当,则不材者乃材之所至赖也。
吕注:前论大木以不材终天年,次论荆氏楸相夭於斧斤,以村为之患。是以圣人、神人之於用,致之为尤深,藏之为尤密,故无用而用以之通,不村而村为之使。则游人世间而吉凶与民同息者,尤不可不知此。疑独注:高名之丽,高显之屋也。禅傍,棺材也。此言文木有材,所以夭折。解,祭祀,解赛也。白颡、亢鼻、痔疾,此三者解赛灵河不可用之,彼祝以为不祥。神人贵无用之用,则所以为大祥也。
详道注:《老子》云:曲则全,枉则直。龟以神而见梦,不若曳尾於涂中;狙以便而见巧,不若全躯於深蓁。然则,不材者神人所以为材,不祥者神人所以为大祥也。
碧虚注:七窍驰用,则昏塞不通;百骸劳役,则疲薾莫支。唯有无名灵物,统御一体,光耀弗竭,充满太虚,故众神得以志籁。巫现嫌病物不杀,神人以沦祭为尊。
赵注:商丘大木与梁社义同,荆氏楸栢以有用而不能终天年,不若牛之白颡、豕之亢鼻、人之痔病者,以不材而自全也。
鬳斋云:商丘之木与前章大意相类,言神人之所以全其生者,亦以此不材而已。荆氏之地宜楸、栢、桑三木。代,桩也。丽,屋栋。高名,大家也,即高明之家,音同而字异耳。解,古巫祝者书名。《解》之中有曰:牛白额者,豚鼻高者,皆不可以祭河。古者或以人祭,如西门豹之事,故添痔病一句。此三者巫祝以为不祥,唯其不祥,所以免杀身之祸,以神人观之,则大祥也。
诸解发明大意尽矣,而字义有未释者,今附于后云:隐将龙其所籁,言隐然饱其荫也;或以隐字属上句说之,不通。必有异材夫,绝句以夫属下文者非。轴解,谓木纹旋散也。杙,所以栖猕猴。禅傍,棺之全一边者。高名之丽,丽释以屋字当从欐,《列子》余音绕粱欐。高名,则是高明无疑。鬳斋说甚当,此章与前章义同。彼添人以疾而免祭河之厄,又结以神人所以为大祥,经意显明,兹不赘述。
支离疏者,颐隐於齐,肩高於顶,会撮指天,五管在上,两脏为胁,挫戚治繲,足以糊口;鼓荚播精,足以食十人。上征武士,则支离攘臂於其间;上有大役,则支离以有常疾不受功;上与病者粟,则受三锺与十束薪。夫支离其形者,犹足以养其身,终其天年,又况支离其德者乎!
郭注:神人无用於物而物各自用。归功名於群村,与物冥而无逵,故免人间之害。处常美之实者,支离其德者也。
吕注:支非体之全,离非物之合,疏则通而明支分而离散之则疏通而无有身之患。故支离其形者,征役所不能加;支离其德者,事为所不能累也。
疑独注:支离其形,则忘形而以理自胜;支离其德,则忘德而以命自处。堕体黜聪,忘形之谓也;上德不德,忘德之谓也。忘形之人,保身尽年,以远人问之害而已;若夫忘德者,知周万物而反知於愚,明并日月而归明於昧,岂忘形者可同日而语哉!碧虚注:处身无用,支离其形也;怀道若愚,支离其德也。
赵注:世人知德之为美,而不知德之为累,故庄子以支离疏譬之。庸齐云:会撮,椎髻。两牌,腿两边也。挫针,缝衣。治繲,洗衣。鼓荚,所以播米而得其精也。支离疏以形病不受役,又因得粟与薪,亦不材自全之意。至人之德亦如此支离者,以无用为大用也。
会撮,音桧最。又会,古活切,撮,子活切,项椎,司马云:髻也,古者髻在项中,脊曲头低,故髻指天。向氏云:两肩耸上,会撮然也。今读多从首音,与《大宗师篇》句赘指天,字异而义同。自颐隐於齐至两牌为胁,形容残疾之状。鼓笑播精,司马云:笑同策,小箕也,简米日精。崔氏云:鼓笑,搽着;播精,布卦、占兆也。今多从司马说二技衣食所资,切於日用,故可藉之以食十人,此亦设辞言其形虽不足,而养身有余也。彼支离其形犹若此,况支离其德者乎?此段切紧在后句,盖德忌乎执,执则非德矣!支离,谓疏散自在於德而疏散自在,上德不德是也。夫支离其形者,征役不及而粟薪可沾;则支离其德者,人害莫及,而天爵所加也。宜矣!
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之九竟
#1郭本“佚”作“液”。
#2“友”一字应为“反”字。
#3焦竑《庄子翼》附《阙误》引称“蔽”下有“数千”二字。
#4 诸本“则辱”前有“剥”字。
#5据卢文弨校勘曰:旧本“禅”从示调改正字作“禅”。
#6“天”字郭本原作“夫”字。
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序
始余读《庄子》,颇疑齐物之论,荒怪汗漫,若与物情戾。偶绿病卧,梦中有以木鸡之说告者。因复取其书而绎焉,始悟其立言本指,最切於救时,而人或未之识。盖自周德下衰,礼乐征伐不自天子出,战国诸侯,变触并斗,以糜烂其生民,其祸实起於不知分。庄子於是时,思有以觉其迷而砭其疾,故於《逍遥游篇》首寓微言。其日鸠鴳之不敢自拟於大鹏,物之知分者也。其曰许由不敢受尧之天下,人之知分者也。夫使天下而皆知分,则贱不慕贵,小不图大,强不凌弱,众不暴寡,君君而臣臣,父父而子子,举一世莫不各安其天分之当然,而无僭瑜争夺天开之患。则夫物之不齐者,非必物物而齐之,而无不齐矣。且庄子与孟子同时,使其言而悖道,无补於世教,则孟子固亦距之矣。读者泥其辞而不求其意,往往例以不经,目之如郭象所云者,是岂真知庄子哉。一日,中都道士褚伯秀,持所集《庄子解》,且附以己见,示余。余喜其会粹之勤,去取之精,而所见之多有超诣也,因举余言告之。矍然谢曰:以分一字断齐物之说,此非我所及也。愿得以为序,镘诸木可乎?余曰:此臆说也,世岂无深於是书者?子其博访而求印可焉?他日以复於我,相与订之未晚也。若夫为序,则不敢。咸淳元年夏四月,东北人刘震孙书于姑苏寓舍木鸡窠。
道一而已,形於言即为二。故曰:道无问,问无应。又曰:知道易,勿言难。知者不言,言者不知。善者不辩,辩者不善。然则忘言可乎?言可忘,则南华经不作矣;言不可忘,是以有南华经。既有南华经,是以有诸家解。虽然,南华经十万余言,未尝不言而亦未尝言。何者?其言皆寓言也,后之人求其所已言,而不求其所未言。寻行数墨,分章析句,言愈支而道愈离矣。雪巘羽衣褚伯秀,身近尼五之天,而神游乎漆园濮水之上,辑诸家解,断以己见,笔之书以为未足,且刻之梓以传不朽,其用心亦勤矣。呜呼!道以言而传,昭氏之鼓琴也。道不可以言传,昭氏之不鼓琴也。大音希声,鼓不鼓琴,与音固无恙也。抑得鱼忘荃,得兔忘蹄可也。荃蹄岂鱼兔哉?道也,言也,一而二,二而一者也。噫!南华之经,诸家之解,褚之管见,子之臆说,是又寓言中之寓焉耳矣。咸淳元年夏五月五日,本心翁、文及翁书于道山堂。
古诸子之书,若孟氏之正,蒙庄之奇,皆立言之极至,后世虽有作者,无以加之矣。而庄子尤难读,大聪明如东坡翁,自谓於庄子有得,今观其文,间有说庄者,往往犹未契本旨。况雱惠卿流,毒螫满怀,而可与於帝之县解乎?近时释庄者益众,其说亦有超於昔人。然未免翼以吾圣人言,挟以禅门关键,似则似矣,是则未是。余谓不若直以《庄子》解《庄子》,上绝攀援,下无拖带,庶几调适上遂之宗,可以见其端涯也。武林褚君伯秀,道家者流,非儒非墨,故其读此书也,用志不分,无多歧亡羊之失,特欲索祖意於千载之上,会粹众说,附以己见,采获所安,不以人废?白首成书,志亦勤矣。余视其目端而明,气夷而靖,斯学之力也。余旧喜读庄,时有欣然会心处,然未尝笔之於册。今老病目昏,嘉褚君之志有成而已,不暇一二勘其得失矣。君既竭力以板行其言,且属余序其篇首。余笑曰:彼刻雕之工未竟欤,则释椎凿而上者能为君序之矣。咸淳乙丑岁八月甲申,鄱阳汤汉书。
张湛列子释文载:庄子,宋之蒙城人,为梁漆园吏,著书五十二篇,郭象合为三十三篇,注之。一云:向秀先注庄子二十八篇而卒,郭象得其书,足成之以行於世,后向氏别本出,故向、郭二注文义一同。碧虚子陈景元注卷首叔云:庄子师长桑公,受其微旨,著书十万余言,目曰南华,论内篇三字标题者是其旧,外、杂篇则为郭象所删修。今通计正文,止存六万五千九百余字。唐开元十九年,侍中裴光庭请册四子,天宝元年韶:册《庄子》,宜依旧号,曰《南华真经》,义取离明英华,发挥道妙也。窃详南华之号,其来久矣。似是上天职任所司,犹东华南极之类,不可以人问义理臆度,故诸解无闻焉。谨表出以备解题一难,俟传识考订之。
陈碧虚解义卷末载览过庄子注
景德三年国子监刊行本。
江南古藏本。徐铉、葛湍校。
天台山方瀛宫本。徐灵府校。
郭象注,中太一宫本。张君房校。
成玄英疏,中太一宫本。张君房校。
文如海正义,中太一官本。成、文并
唐道士。
江南李氏书库本。张潜夫补注。
散人刘得一本。大中祥符时人。
今所纂诸家注义姓名
郭象注。昊门官本。
吕惠卿注。川本。
林疑独注。旧麻沙本。
陈详道注。藏本。
陈景元注。字太初,号碧虚子,建昌人,熙
宁问主中太一官。召对,进道德、南华二经
解,颁行入藏。
王雱注。内篇。
刘盘注。外杂篇,继秀之后。
吴俦注。已上五家,并见道藏。崇观问人。
虚斋赵以夫注。内篇,福本。
竹溪林希逸口义。福本。
李士表庄子十论。
王旦庄子发题。
无隐范先生讲语。名元应,字善甫,蜀之顺庆人。